36 不思考的方式
让动作流动起来
绑架发生后的第8天,“屠夫”说:
克里特人,当心了!
德国的军刀将砍倒所有罪犯,
包括每一个土匪,以及英国人的每一个帮凶和雇工。
克里特牧羊人对帕迪说:
他最好小心一点,不然我们可能连他一块儿抓走。
我在岩石上失控,一直磕磕碰碰地往下滑,直到用脚跟刹住身体。我还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撞得有多严重,就有隆隆的脚步声向我的头部靠近。
“你没事吧?”克里斯飞奔过来。
“是的,还好!停不下来!”我说。
克里斯看上去像第一次上溜冰场的孩子一样紧张,整个背部都很僵硬,双臂张开略微拍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摔跤。我刚想喊“放松”,但还是决定闭嘴。我不想干扰他,并且一个趴在地上的家伙真的不适合给建议。在我看来,克里斯也一样尴尬。但可能对筋膜研究专家施莱普博士来说,克里斯看上去还好。施莱普就是那位将钥匙和橡皮筋甩来甩去,以演示人类回弹能力的专家。
人的身体用同样的方式工作:你只要做有节奏的运动,从头、肩、髋部到膝盖,你的核心在积累动量,你就可以无限地反弹下去,就像在拳击场内的拳击手或者玩弹簧高跷的姑娘一样。但是,当你打破节奏或失去平衡的时候,橡皮筋一样的肌腱和结缔组织就会释放出所有自由的能量。我身上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我已经用上了一点跑酷和丛林训练中的技巧来跳跃和释放力量。不同的是,我刻意去做,而克里斯则很流畅自然。
我想,克里斯太神奇了。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我应该能预料到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克里斯正是我在寻找的那种天生英雄,那个潜伏在我们中间的赫伯特、罗斯福或者“天堂双胞胎”,所以当我还在拙劣地犯错的时候,克里斯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这些技能了。
我在过去三年的课程中,试图把这些数据转移并存储到自己的系统之中,而克里斯在过去的60年里,一直在用他本能的方式来吸收这些英雄技能。和所有真正的英雄一样,他的出发点是同情心和好奇心。他有自己的混血营地,不需要到伦敦的建筑工地或者亚利桑那荒凉的前哨小站去寻找指导老师,他自己到处徒步、航海,学到的东西都放在脑袋里,随时可以再次使用。克里斯的后院小屋里塞满了地图和研究笔记,那是他尝试理解其他头脑的一扇窗口。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克里斯听活着的人倾述;在他的冒险经历中,他同样专心聆听一个老农夫讲述流传下来的故事,哪怕他不会讲那种语言。他有勇气和好奇心去品尝从未听说过的美味佳肴,他敢于钻进其他历史学家从未听说过、从未找到过的山洞。克里斯用自己的方式,自然而然地把所有东西连接起来,包括厄万、普鲁塔克、菲尔、帕迪、诺瑞娜,以及“天堂双胞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一个很有用的人。
我努力让自己达到那个境界,我已经做了很多正确的事。我没有做负重半蹲的力量训练,而是练习爬绳。我在家里后院的树上吊起一根7.6米长的绳索,作为练习工具。我遵循史蒂夫·马克斯韦尔发明的“极限旅行训练法”(Traveling Maxercist),这个功能性健身练习只需要三分钟,就几乎能挑战你可以想象到的每一个身体动作。我还跟从厄万和雪莉的教导,经常在下午练习障碍跑。我不太关注速度和距离训练,而是更多关注挑战性,比如:手脚并用地爬山,从一棵树冲刺到另一棵树,在篱笆下翻滚,在围墙上跳跃……总之,就是练习那些有用的东西。
这一切的关键在于,就像克里斯下山时候所做的疯狂转体动作,你要忘掉一切,心中只有那座山。我必须承认,自己摔倒的原因是,我一直在想着如何比克里斯更快地下山。我想要赢,而不是心怀学习的态度,但克里斯不在乎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如同马克接受菲尔那一套慢得让人头痛的燃脂方法那样,在停止把每次训练都当作竞争之后,他才真正开始征服铁人三项。克里斯从英雄榜样那里学到很多,他了解要“放下”才能收获回报。你需要不停地学习技能,做好准备,等待时机成熟。
现在看着克里斯用克里特人的弹跳方式,从高山上飞下来,就像是看着帕迪、赞和彭德尔伯里在行动一样。克里斯不是英国特工,他本来不用去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可到目前为止,他干得很成功、很出色。克里斯和当年帕迪所做的几乎一模一样,尽管我们是从2 400米的高山上出发,但他下山时看起来跑得比风还快。
我催促自己在克里斯消失之前也赶紧动身。当我撒开腿开始奔跑时,我看到一小簇屋顶出现在下方,那是尼瓦瑞斯村(Nivathris)。
安东尼·左达基斯在艾达山脚下的尼瓦瑞斯附近看到帕迪和他的伙伴,忍不住惊呼:“孩子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以为你们已经死了!”安东尼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上帝,在前额和腹部画十字。
然后,他困惑地停顿下来问:“你们为什么不顾我的警告呢?”
安东尼帮助帕迪绑架将军并杀死将军的司机后,在小分队的前面穿过艾达山,侦察逃生路线。他发现情况非常可怕。德军横向连成一字长蛇阵,沿着山坡慢慢地层层推进,进行彻底的地毯式搜索。从四面八方赶往艾达山方向的德军增援部队,扬起阵阵尘土。空中不断有侦查飞机盘旋在村庄上空,用传单提醒村民在现金奖励和血腥复仇之间谨慎选择。
安东尼给帕迪潦草地写了一封急信,交给一个知道他们藏身之处的信使。在狭窄黑暗的山洞里,帕迪借助手电筒的微光匆匆看了一眼:
以上帝的名义,今晚过来!
今晚?这时候周围都是德军,安东尼到底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山洞?这里是一个极好的藏身处,又深又黑,厚厚的荆棘遮盖着薄缝入口。就算你在它几厘米外通过,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屠夫”的军队就是这样错过了他们。洞外到处是德军的叫喊声和靴子跺脚的声音。
斯库特·乔治推测说:“我认为,是侦查飞机在没有树的空地那里发现了我们。搜索部队仔细搜查着村庄的每寸土地,发射照明弹,还开枪。他们大声喊‘克莱佩,大声喊,别害怕’。”
将军听到他的部队接近时暗暗得意。他告诉帕迪:“也许,你和你的伙伴很快就将变成我的囚犯了。”
斯库特看到帕迪低下头紧紧盯着将军,这时,他终于能认清这个领导人是否值得依靠了。帕迪故意慢吞吞地说:“你休想从这些人手里逃走,他们准备现在就杀了你。无论你的部队靠得多近,开口求救这件事你最好连做梦都不要想。”
将军没有作声。夜深后,帕迪决定不顾自己的疑虑,相信安东尼的判断。离开山洞似乎有点愚蠢,但帕迪和马诺利·帕特拉基斯都受到了这封信的影响,认为它“紧急而精确”。安东尼没有建议他们马上来,他只是确信他们如果不来就会死掉。当小分队爬出山洞时,天上开始下雨,然后是雨夹雪。他们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通过黑暗、冰冷的树林,想办法到达和安东尼约定会合的地点。在一小丛橡树林中,有个水槽藏在一堆圆木里。
但是,安东尼不在那里。
他们颤抖着在黑暗中等了两个小时,天慢慢变亮,他们也越来越紧张。最后,他们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克里特人带着帕迪和比利下山,来到安东尼家所在的村子旁边。他们爬进一条沟壑,里面覆盖着厚厚的百里香和桃金娘。帕迪想:可怜的安东尼,先是汤姆不见了,现在是他。帕迪知道,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让安东尼停下来。只需要一颗子弹,或者……
帕迪又拿出那封急信。他和马诺利扯着一件外套盖在头上,用来隐藏手电筒的光束。他们脑袋凑在一起,重读这封邮件。
“以上帝的名义,今晚过来!”对啊。这正是他们做的……
那是什么?在“今晚”后面,信纸有点皱巴巴,有点潮湿。帕迪把纸条摊平,理顺皱纹,出现了“不要”两个字。不知为什么,他们漏掉了整份邮件中最重要的词:
以上帝的名义,今晚不要过来!
老天啊!安东尼一定是看到德军肩并肩向帕迪的山洞方向移动,所以他恳求帕迪在德军通过前保持隐蔽;但相反,小分队近距离与德军擦身而过,到达了山的另一侧。
最后,在那天早上,乔治五兄弟中的一个在村子里找到安东尼,并把他带到了小分队的藏身处。安东尼大喊:“上帝真的存在!你们都应该修建教堂感谢他,而且是大教堂!你们是怎么通过搜捕网的?整个地区到处都是德军,成百上千的德军,你们是从哪里下山的?”
帕迪一下子就明白了:“德国人聚集在大道上,因为太分散就容易导致迷路。前方的旷野看上去都是一片朦胧的山峰和峡谷,大部队在荒野中很难一直保持队形,甚至无法保持相互之间的联系。除非慢慢地蠕动,否则在几公里之内,无法相互听见和看到相邻的部队。”在漆黑的夜晚里,路面还结冰,“屠夫”的部队出于本能不断聚拢到大路上,防止有人掉队。因为土匪喜欢隐藏在黑暗中,对落单的士兵下手。显然,这也给帕迪的小分队留下了一条狭窄的走廊,让他们有机会溜走。
“德国人现在在哪里?”帕迪问。
“全都跑到艾达山里去追捕你和将军了。”安东尼高兴地说。
帕迪欣喜若狂,但是没能高兴太久。安东尼说,帕迪原指望用来撤离的那两个秘密海湾,现在都不能用了,“屠夫”派了队伍在那里昼夜守护。甚至在小岛最边缘的普雷维利修道院也被监视了,盖世太保正在审问修士。帕迪发现:“德军封锁了我们离岛的出路,我们不得不从头开始。”他们逃出了“屠夫”的搜捕,但还得想办法逃出克里特岛。
不过,他们还有最后的希望。帕迪最欣赏的“逃犯”正在前来与他们会合,那就是挡不住的乔治·塞科达克斯。乔治猜测帕迪可能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就穿过北部的山区,跑来寻找他的藏身之处。除了乔治,他的追随者雅尼·凯西亚斯(Yanni Katsias)也来了。帕迪称凯西亚斯是“一个韧劲十足的赤足巨人”,如果谁敢挡他的路,就会被割开喉咙。凯西亚斯是一个被悬赏通缉的偷羊贼,有20条人命被算在他的头上。帕迪知道他为什么愿意跟乔治一起来。乔治曾经背着一个小女孩狂奔,从而躲过了德军的屠杀,而凯西亚斯就是那个小女孩的父亲。自从那天乔治冒着生命危险,从德军的手里救出他的孩子后,他就打算以命相抵了。
有了乔治和他结拜兄弟的帮助,帕迪开始重新构思一个全新的计划。距离藏身处5小时路程有一个村子,帕迪曾在那里藏了一套女式克里特民族服装。乔治能找到这套服装,并且马上返回吗?
“不必担心!”乔治说。
太好了!接下来,帕迪就伪装成一个牧羊人,和乔治一起去侦察海岸线。在走私者熟悉的乱石嶙峋的海岸线上,英国的舰船一定可以从某些被遗忘的角落溜进来。比利留在后方负责看管并隐藏好将军。尽管比利不懂希腊语和德语,同时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但却能在这里附近渺无人烟的峡谷迷宫里躲起来。周边的帕特索斯村庄(Patsos)里有个好心人给他们带来了一头驴,还陪他们一起逃跑。这个年轻的乡下男孩叫约戈斯·佩塔克斯(Yiorgos Pattakos),其他游击队队员叫他“坚定无畏的帕里卡里(Palikari)”,“帕里卡里”的意思就是“真正的英雄”。
“约戈斯·佩塔克斯?”有声音问,“你们在找约戈斯·佩塔克斯?”
克里斯和我走进帕特索斯村,村民在村咖啡馆的前门廊帮我们卸下被汗水浸透的背包。这个所谓的村子其实就是不多的几所房屋,在山谷底下紧紧挤在一起。在外人看来,这个村子的最强烈的愿望似乎就是永远不要被注意到。天气对此有所帮助,我们穿过漫无边际的潮湿的高原沼泽,徒步前往帕特索斯时,就在大雾中迷路了。我们绕着马蹄形的河谷打转,感觉就像在安第斯山脉的高地上,最后不得不沿着自己的足迹绕回去,直到最后太阳透过浓雾,我们才看到远处闪烁着窗户反射的微光。
克里斯在咖啡馆里向一位老妇人出示了介绍信。她举起一根手指说:“等等。”接着,她拨通了挂在墙上的电话,把话筒递给克里斯。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是你有兴趣找约戈斯先生吗?”
“是的,我们希望到……”
“我离你那儿大概2小时的车程,等我90分钟。”
克里斯和我坐下来,对着一份超大份希腊沙拉和一盘奶酪狼吞虎咽。还没吃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已沿着窄窄的路呼啸而至!快到我们面前时,它急刹车停了下来。一个彪形大汉下了车,他胳膊粗壮,胸部厚实,下巴看起来也很有力,感觉能咬碎核桃。大汉脱下外套,皱起眉头盯着咖啡馆,脑袋像坦克炮筒一样慢慢转动,一桌一桌地扫描着,直到目光锁定在我们身上。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克里斯多夫!”他带着口音叫着克里斯的名字。
“很高兴见到你,瓦西利奥斯(Vasilios)。”
“你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你回来了。在电话里我没听出你的声音。”
克里斯是几年前遇到瓦西利奥斯的。当时他和皮特一起寻找绑架小分队的一个藏身之处,尽管一开始毫无头绪,但最终找到了。比利曾描述说,那是悬崖下面的一个小裂缝,靠近这个山洞附近还有一个隐秘、诱人的瀑布,甚至连将军都忍不住脱衣服下去游泳。一个牧羊人把他们带到瀑布之后,克里斯和皮特找到了前往帕特索斯的路,在那里他们认识了瓦西利奥斯。瓦西里奥斯是希腊特种部队的潜水战斗员和伞兵,他的母亲就是村咖啡馆的老板娘。瓦西利奥斯和怀特兄弟相见恨晚,很愿意告诉他们关于这个小村子当年支持抵抗力量的故事。克里斯答应他以后会再回来,但从瓦西利奥斯的反应来看,应该很少有游客愿意重返帕特索斯。
克里斯问:“约戈斯先生还健在吗?”
“健在,”瓦西利奥斯困惑地说,“他就在这里啊。”
我们转过身,才第一次注意到有一位戴着灰色贝雷帽的老绅士靠墙坐着,握着手杖,凝望着小山。瓦西利奥斯蹲在他身边,安静地和他说了几句,然后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们把椅子拉到这位了不起的幸存者身边,开始听他讲故事。他把我们带回那场持久的噩梦中,当时,他被要求在家人和国家之间做一个选择。
瓦西利奥斯给我们做翻译:“村里只有一头骡子,是属于考克拉斯(Kour Koulas)家的……”
当德军伞兵最早出现在克里特岛上空时,约戈斯还是一个少年。他和考克拉斯家的四条腿牲口不晓得怎么都幸存下来,逃过了爆炸、焚烧、大屠杀,还避开了德军抢人做劳工的搜捕行动。帕特索斯这样的山村里,一头骡子可以用来救命。紧急情况中,人们就靠骡子把受伤的孩子带去看医生,把粮食带给被困在山上挨饿的人。整个村庄都需要依靠这头牲口。所以,当山上传来小道消息说,有英国士兵受伤了、需要一头骡子来帮助他们躲过德军搜捕的时候,最聪明的回应应该是低下头,闭上嘴。
然而,骡子的主人却抓着挽具,把骡子交给了约戈斯。约戈斯解释说:“他们说那个军官是英国人,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绝对不会把骡子交给一个德国人。”他带着他妹妹拎了一篮子食物,走到小分队的藏身地点。有10个游击队队员等在那里,还有一个魁梧的老男人身披黑色大衣。约戈斯说:“我的妹妹递给大家一瓶葡萄酒和一些奶酪。有一个人说‘别忘了我们的警察表哥’,这是他们给将军起的外号,出自他的长大衣。将军脱掉大衣撒尿时,有一个和我们一起的男孩亲眼看到他胸前的德军勋章,害怕得逃跑了。直到亲眼看到,我们都无法相信他们真的俘虏了一个德国将军。”
出发的时候,约戈斯帮助将军骑上骡子。约戈斯手指着咖啡馆门前的路,告诉我们:“当年我们领着小分队走的就是这条道。每位帕特索斯的居民都看到他了,但我们什么都不会说,连告诉鬼魂都不会告诉。”
“我们绝对不会出卖秘密!”瓦西利奥斯拍着桌子大声说。
“绝不会,”约戈斯表示同意,“所以德国人永远不可能烧死我们。没有人是叛徒,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知道。”
出了村子后,小分队开始爬坡进山。约戈斯说:“突然间,骡子跳起来把将军抛下来,弄伤了他的肩膀。”约戈斯帮将军再骑上去,但骡子又再次把他抛落。这次将军伤得更重,他需要用绑带吊着胳膊。约戈斯耸了耸肩说:“看来它不喜欢德国人。”从那天起,克里特岛上多了一句谚语,以纪念帕特索斯骡子的午夜报复。
“将军会掉到你的磨盘上”,意思是即使大人物也会被干掉。
接下来的三天,在小分队爬山逃跑时,约戈斯成了将军的私人护卫。就在绑匪们离开帕特索斯的同一天晚上,“屠夫”的军队包围了村子。“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查,但是什么也没发现,于是抓走了40个村民当作人质,”约戈斯的表弟乔治·哈洛寇波斯(George Harokopos)回忆说,“幸运的是,经过彻底但毫无结果的审讯,他们全部在5周后被释放了。”
太危险了,德国人正在一步步靠近,但更令人担忧的是,德军正在变得越来越聪明。自从战争爆发,克里特人晚上一直睡在树林里,以此避免在黎明前被德军包围在村庄里面。这种策略曾几乎万无一失,直到德国人急于找回将军,开始变得越来越狡猾。
哈洛寇波斯解释说:“入侵者用了一套新的办法。德国人开始躲藏在树林和田地里的关键位置,早上,他们让毫无猜疑的村民带着自己的牲畜离开村庄到田间干活。等到村民们走近时,德军才突然跳出来。”每当小分队以为终于可以稍作喘息时,就会有探子带来新的警告。一天晚上,当绑匪们躲在茂密树丛里吃东西的时候,一个牧羊人冲了进来。
“我的朋友们,快起来!”他喘着气说。
有100多名德军正乘卡车顺着土路,朝他们扑过来。约戈斯和哈洛寇波斯带着比利和将军,匆匆躲进山沟旁的一个狭窄山洞里,其他小分队的成员则在树林里散开。几分钟后,就在他们躲藏点的西边,开始传来机枪扫射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约戈斯和他的表弟准备好武器,但还没有来得及开火,德军的射击声就消散了。原来是当地的抵抗组织的战士在悄悄地掩护绑匪们。当德军车队靠近时,他们开火把德军吸引到了错误的方向。
从躲藏处出来后,一行人就到了约戈斯不熟悉的地方。于是,约戈斯把比利和将军交给新的向导。不过,他的表弟仍然和绑匪们在一起。他的表弟后来回忆说:“约戈斯后来带着考克拉斯家的骡子回去了。不过在将军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走得这么快,全靠那头好骡子。”约戈斯偷偷地穿越德军的巡逻网,几天后平安回到家里。
我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如果现在让您重新选择,您还会那么做吗?现在,您已经91岁了,回过头看,德军可能会杀害整个村子的人。让你的家人置身险境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吗?”
瓦西利奥斯开始翻译,但他还没译完就爆发了。他忍着愤怒说:“这村子里的人全都是爱国者!”但是,约戈斯平静地举起手。
约戈斯说:“这个问题问得好!”之后,他给出了让我思索很久的答案。约戈斯回答说:“你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一直被教导要给予别人帮助,而不是等着别人帮你。当你的邻居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需要他认识的那个你,不是军人,不是警察,而是你。如果你没有出来帮助他,你就需要有一天看着他的眼睛当面给他解释。”
瓦西利奥斯专心致志地倾听,克里斯不得不提示他接着翻译。“德国人不懂我们,他们以为自己不会输,”约戈斯继续说,“他们认为不需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当面解释。他们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得到报应。我相信,这就是我们能够打败德国人的原因。因为我们必须对其他人一一回应,而德国人不这么做。”
哪怕差点无法从苏联前线生还,哪怕仍被囚禁在荒野中,克莱佩依然相信希特勒会获得最终的胜利。约戈斯的表弟开玩笑说,因为盟军即将胜利,所以克莱佩是他们能绑架的最后一个德国将军。克莱佩真诚地回应说,德国是不可战胜的。他说:“‘大西洋防线’是牢不可破的。如果盟军试图在法国或其他低地国家登陆,他们会被迎头痛击。”德国可能会暂时被压制,但盟军最终将会精疲力尽,只能求和。就像现在这一刻,“屠夫”让帕迪和他的绑架团伙疲于奔命。
当然,帕迪和他的克里特朋友喜欢通过游戏来享受自己的荣耀时刻,克莱佩称它为“炫耀的恶作剧”。不过,游戏时间即将结束。每过去一天,“屠夫”的军队就接近一点。德军从山上扑下来,遍布海岸线。他们在过去几天里,连续两次错过拯救克莱佩将军的大好机会。克莱佩也能够看得出帕迪已经精疲力尽了,就连帕迪自己也知道。帕迪发现:“我的右胳膊感觉越来越奇怪,不是感到疼痛,而是既无法伸直,也不能抬高。”绑匪们寡不敌众,还缺少武器,他们早晚会无计可施。克莱佩知道,这个小小的英雄幻想即将面临一个无法避免的痛苦结局。
约戈斯继续说,大概是1944年5月10日,帕迪完成乔装侦察任务回来了。约戈斯的表弟当时也在现场,他一眼就知道有事要发生。哈洛寇波斯回忆说:“夜已深,帕迪回来了!尽管他在过去三天走了超过100公里,但仍然保持着惊人的活力。”帕迪总能找到切入点,而且这一次,他有足够的理由。
“我们回来了,弟兄们,我们可能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