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是英雄(6)绑架“魔术团”:唤醒天生的优势

30 狼会来吗
刺杀“世界三巨头”的德国王牌

险境同样会吸引救援。

弗里德里克·荷尔德林(Friedrich Hölderlin)

《帕特莫斯》(Patmos

太阳刚刚升起,一旦能看清地面,克里斯和我就开始搜寻帕迪当年逃跑的路线。我们天一亮就从伊拉克利翁乘公共汽车出发,在海边的某处下车。根据克里斯的推算,当年帕迪就在那里丢弃了将军的座驾。克里斯检查了他的方位:艾达山就在正前方,后面是海滩上的碎石。是的,我们发现了那块草甸。但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里有路可走,除了一丛乱糟糟的荆棘直通向无法攀爬的悬崖。

“太棒了,不是吗,”克里斯说,“当年帕迪来这儿的时候一定也看到了这样的荒野。你可以想象一下德国人看到这里时会怎么想,‘好吧,他们肯定没往那边走’。”

在过去两年,克里斯和他的兄弟皮特一起徒步探索,与他追捕逃犯的侦探朋友交换心得笔记,包括阿伦、克里斯托弗和蒂姆,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现在他已经连接上逃生路线里的每个小圆点了,除了这第一个地点。皮特本来可以帮上大忙,多年来他一直在新福里斯特地区(New Forest)工作,他在野外寻找方向的才华完全来自经验,并且在我们以往的远足中也多次得到验证。但是这次他没有来,只有克里斯和我,而我们两个还没出发就开始迷路了。

克里斯对此一点都不担忧。他仔细检查荆棘丛,尽可能往深处走,实在走不了了就用爬行的方式继续前进。就这样,克里斯用他的方式来回工作,直到他向天空伸高双手,招呼我过去,继续前进。我们跟踪山羊走过的浅浅的痕迹,顺着沟壑进进出出,渐渐爬上了一座小山。大约正午12点前,我们来到一个悬崖,俯瞰着一片奇怪的绿洲:下方远处有一小簇石头建筑物,被整洁的花园包围着。

我们想办法爬下山,来到安静的鹅卵石庭院。克里斯在入口处刚要伸手拉绳子摇铃,一扇霍比特人的小门就“吱吱”地打开了。

“欢迎!”黑暗中的某处传来声音。

我们低头钻进门内,发现身处一个石头地板的小厨房里。一个留着长长黑胡子的修士用手按在胸口,微微鞠躬。他是蒂莫西·斯塔夫罗斯(Timothy Stavros)神父,小小的沃萨克修道院(Vossakou Monastery)的院长。他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问,他可以如何帮助我们。克里斯掏出他的那份希腊文和英文的介绍信,解释我们对克莱佩将军绑架事件的兴趣。

斯塔夫罗斯神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们以前来过这里。”

他带领我们穿过厨房,来到能俯瞰山谷的门廊。陶碗盛满作为粮食的植物,一个靠墙的架子上放满了菠菜。高高的横梁上吊着一网袋蜗牛,这样挂几天,等蜗牛排完便变干净后,就可以煮着吃了。

蜗牛是游击战士的绝佳食物:你可以在逃跑的时候捡起它们,它们将会在你口袋里休眠,到你安全逃脱后再把它煮来吃。德国人不吃蜗牛,所以村民可以大量收集,无需担心蜗牛会被德军没收,同时还可以偷偷地提供给游击队,不用担心他们的食品供应不足。蜗牛粥(Kohli me stari)是我在克里特岛上最喜欢的一道美食:用大蒜、西红柿、橄榄油与蜗牛一起炖汤,然后可能再加洋葱和一些撕碎的薄荷,最后再加一把粗糙的碎小麦,勾芡成像西班牙海鲜饭一样的稠稠的粥。

我们坐下来,另一个修士静悄悄地出现,带来一罐冷水和一盘撒了芝麻的硬邦邦的小饼干。斯塔夫罗斯神父解释道,沃萨克修道院落成于400多年前,曾被历代入侵者多次摧毁。他指着几米远的花园里的一处地方说:“土耳其军队曾杀了我们18个人。德国人在这里处决了我们的两个人,因为有人过来找食物,我们提供了帮助,但德国人不喜欢。”斯塔夫罗斯神父当时还不在这里,他现在只有50岁左右,原来是雷西姆农的一个花匠。在过去的8年里,他大多是独自一个人在沃萨克修道院。老一代的修士都死了,只留下斯塔夫罗斯神父守护着修道院历史里的这段风风雨雨。

斯塔夫罗斯神父说:“那天晚上,将军在这里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的话让我们困惑了好一会儿,后来才突然恍然大悟。比利和他的囚犯早就已经下车,远离了沃萨克修道院,所以修士们看到的那个德军将军肯定是身着德军制服的帕迪。帕迪和乔治·泰拉基斯在午夜后到达这里时,已经又渴又饿,他们从傍晚开始就不停战斗和逃跑,中途没有吃喝。修道院是他们最有可能获得一些补给的地方,于是乔治·泰拉基斯上前用力地敲门,同时帕迪潜伏在暗处。逗留一小时的确很长,但是帕迪和乔治·泰拉基斯必须聪明一点。他们需要恢复体力,才有机会继续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到达阿诺吉亚,而且如果在路上不幸被抓住,他们不想让身上带的东西牵连到修道院。所以,他们宁可多花些时间,吃完饼干和羊肉再走。

我们起来准备走的时候,斯塔夫罗斯神父装了一袋自制的硬饼干塞到我们手里。克里斯和我顺着河的两岸,沿着长坡进入一个峡谷。溪流把山麓劈开,形成了这个峡谷。将近黄昏的时候,我们把修士给的饼干都吃完了,我的水壶也即将清空,发出不祥的唰唰声。我们所在的峡谷一侧越来越陡峭,像是被削尖了的悬崖。穿过溪流之后,我们面临一个选择,是爬上山一侧高高的梯田,还是顺着这条泥泞的土路赌一把,如果它不是一条通向牧场的死路,也许会把我们带到阿诺吉亚。太阳已经沉到山后,还有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天就全黑了。不过,梯田和土路都是好兆头,阿诺吉亚肯定就在附近了。

克里斯背后的悬崖高耸着,可能只有日本的画家才会喜欢这样的风景。橡树在山崖上乱糟糟地缠作一团,山势陡峭险峻,好像是被砍刀劈开的。克里斯说:“第一天晚上,比利就是在这乱糟糟的某个地方,把将军藏了起来。”他和皮特在上次寻找洞穴的过程中大吃苦头,我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当时一无所获。因为,即使你知道要去哪里,你也没有办法解决攀登的问题,面对扎手的山崖,你简直无从下手。比利口中描述的山洞非常狭小,难以到达,那是他们实在无处可逃时的退路。

一个游击战士警告说:“德国人正在搜查村子,他们正在往这边来!”当时,比利和他的同伴刚好在溪岸的开阔地稍作喘息,因为帕迪告诉他们阿诺吉亚是安全的。现在,他们只能赶快背起包,顺着小溪再次出发。不久后,他们来到陡峭的岩壁前,开始往上攀爬。他们把将军又是拉又是推,一直来到一个小得可笑的山洞入口处。山洞的空间本来仅够容纳两个人,但现在4个人全挤了进去。接着,他们再用树枝伪装山洞的入口。他们挤在一起,彼此都能听见其他人急促的呼吸声。当德军侦察机低飞掠过时,比利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坐在飞机后排的德国侦查员正在用双筒望远镜搜索山谷。

到了晚上,比利和他的伙伴带着将军下到河边和帕迪会合。会合的地点就在这里,大致是克里斯和我现在所站的位置。帕迪和比利发现,他们指望的汤姆·邓巴宾可能已经被捕了。

“怎么样,”帕迪问,“将军麻烦吗?”

比利向他保证说:“一切还算顺利,原来以为会比现在更糟。”

“你听到有关汤姆的消息了吗?”帕迪接着问。

“什么也没有。”比利回答说。他的信使从汤姆的藏身之处回来了。信使吓呆了,他完全找不到汤姆的任何踪迹,那个地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这个消息实在是糟透了。汤姆的无线电报务员出现了,但他携带的电台是坏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上司发生了什么。汤姆不仅是他们与外界的联络员,他还是岛上所有秘密行动的先头部队。这意味着,只有一个人知道剩下的两个无线电报务员的秘密藏身地点,这个人就是汤姆。

帕迪意识到:“汤姆是找到其他两个发报站的唯一钥匙。”如果没有他,他们只能把邮件通过一系列的人手动传递,每个游击队队员只知道情报链中的下一个人。赞在克里特岛上深受信赖,就像汤姆一样,他可能可以重新建立通信渠道,但赞还没从埃及回来。难道德国人这么快就收紧圈套,汤姆不得不躲藏起来吗?或者是他已经落入德军的手中?帕迪和比利只好很小心地使用其他人,不断将绑架的信息传送到另一个无线电报务员那里,但是很明显,信息在传递过程中被无意间歪曲了。这样的后果很严重,当时,BBC的新闻报道中提到,克莱佩将军即将离开克里特岛,而不是已经离开。

“我们的传单呢?”帕迪问。

比利回答说:“被取消了。云层太厚,我们的飞机无法穿过。”

比利和帕迪还在消化各种坏消息,更糟糕的消息又来了。押送将军司机的游击队队员出现了,但是司机没有跟着来。游击队队员报告说:“到处都是德军。”德军已经全体出动了。其他克里特人也告诉帕迪,每个方向都有德军,他们自己也是刚刚逃过抓捕。

“好吧,但是司机在哪里?”

安东尼回应了一个手指切过喉咙的动作。

帕迪感到闷闷不乐,他们逃生的机会因此而骤然降低。他梦想中不流血、像魔术表演一样的凯旋也不复存在了。司机的尸体一旦被发现,“屠夫”肯定会发狂。他可能会假定克莱佩将军已经死了,这就意味着,他再也不用担心人质是否能活着回来。这样,德军不再是发起一次救援行动,而是发动全面战争。对“屠夫”来说,将只有唯一的目标,那就是为他的司令官兄弟报仇。

是时候继续移动了。前面横亘着艾达山脉,它占据了整个岛的四分之一,最高峰的海拔超过2 438米。将军仍旧在抱怨他的腿受伤了,于是他们把将军扶上驴,跟随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山羊小道进入树林,继续前进。“进入山区就意味着身处朋友们之中,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帕迪明白,“离开敌人横行的平原地区,往海上逃生才是前进的正确方向,而且我们的速度要快。”

为什么要从海上逃生?游击队员感到疑惑。为什么不用飞机,不用“狼”的方式行动呢?

呃,情况已经这么险恶了,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再提那个名字吗?“希特勒的狼”奥托·斯科尔兹内(Otto Skorzeny),这个邪恶天才的脸颊上有一道决斗留下的疤痕。他擅长暗杀,不管在哪里完成刺杀任务后,都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狼”专门被派去完成棘手的任务,他率领的特种部队叫“狩猎勇士”(Jagdkommandos),这支特种部队被评价为“善用地形,思想灵活,身处险境而不畏惧”。早在一年前,斯科尔兹内和他的猎人们潜入一座意大利高度戒备的山间城堡,帮助墨索里尼越狱。墨索里尼曾在一场政变中被推翻,但是希特勒决心拯救“意大利伟大的儿子,我们亲爱的朋友和亲密的盟友”,并帮助他重新掌权。斯科尔兹内奉命带领一支突击小队,乘滑翔机在晚上降落,然后将负责看守的200人卫队各个击破,迫使他们先后投降。斯科尔兹内将墨索里尼带到附近,搭乘接应的飞机逃生,不久之后,领袖墨索里尼就重新掌权了。还有一次,为了防止匈牙利摄政王霍尔蒂·米克洛什(Horthy Miklós)向苏联红军投降,斯科尔兹内绑架了霍尔蒂的儿子,把他用毯子卷起来扔到集中营,他在那里被扣作人质,直到战争结束。

几个月后,“狼”空降到伊朗,意图一锅端地把斯大林、罗斯福和丘吉尔三巨头都暗杀掉。盟军三巨头在德黑兰开会讨论战争策略的时候,“狼”带着他的猎人们悄悄地接近。只不过,刚好有一个苏联间谍揭发了这次“跳远行动”,导致许多猎人被俘。但是,斯科尔兹内却逃走了,他穿着美军制服,开着美军吉普车深入盟军后方,连续几天在不同的地方神出鬼没地搞破坏,不断逼近盟军最高司令部,艾森豪威尔将军不得不躲起来接受保护。斯科尔兹内是“全欧洲最危险的人”,艾森豪威尔生气地说,“他是头号公敌”。

“我们不能用斯科尔兹内的方式,乘飞机带走我们的囚犯,”帕迪告诉失望的克里特人,“德国人强制劳工在山里的高地上,到处乱丢石头,所有的远程飞机都无法直接在山地高原上降落。”但是目前火烧眉毛的问题不是他们是否可以跟随“狼”的脚步,而是“狼”是否追着他们。与其追着绑匪跑,“屠夫”为什么不把斯科尔兹内叫来,让猎人追踪他们的足迹呢?这么做非常合情合理。斯科尔兹内自己就是亡命之徒,他完全会猜到帕迪如何计划。而且,他还会多想十步,他不需要追着绑匪跑,而是在前面布好埋伏。

所以,帕迪和他的队员跑得越快,他们可能就离“狼”越近。